不良嗜好
瞎写的，没啥好看的。
（但总算写了）
1
张继科是在自家衣柜里找到的马龙。
小时候他们捉迷藏，张继科说，我数二十下，就来找你。他常常十下都没数够就行动了。这他妈叫耍赖皮。——他被这样指责着，就笑嘻嘻把脸凑过来说，我等不及了龙仔，我等不及要找你，我等久了，万一你跑不见了怎么办？
马龙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。
往后马龙都包容了他的赖皮，但马龙身手敏捷，张继科不见得每次都能抓住他。张继科冒出个脑袋瓜子来，说我看见龙尾巴了。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。马龙一个人蹲在囤满秋冬衣物的衣柜里，感觉快要窒息了，但在游戏结束之前他都不能认输。他就那样等着，直到张继科在外面大声宣布“游戏结束”，他才从那块藏身的宝地里探出脑袋，叫着继科儿继科儿。张继科闻声也挤了进来，这小孩性子躁，这时候该抱怨这地儿贼热马龙你真能选了。马龙脸红了，好像秘密被戳穿——他确是喜欢这种被衣物包围的感觉，让他在躲藏的时候能不那么孤单。
张继科不做声了，在衣服与衣服的罅隙中捏马龙的手。他小声说，还记得纳尼亚传奇里那个衣柜吗？——那不是衣橱吗？马龙问。——哎不都一样吗？总之进去之后是另一个世界，真想和你一起去那样的地方啊。他说完，马龙又不说话了。马龙心里想，张继科大概是想去衣橱里的世界，才愿意跟他一起挤在这里。他们于是坐在一起挨毛料的蜇，汗流成河。衣柜里是黑暗的，整个躁动不安的夏天都从黑暗的夹缝中流走。
2
几年后的马龙回想起这件事，会觉得张继科又蠢又不要脸。后者打小就会说不正经的浑话，长大了就把这一套用在搞对象上面，更是轻车熟路。张继科干这门子事儿时，净躲着马龙。后者身为局外人倒是常打岔着问人家情况，是借喝多了的由头打听的。张继科叹气，说你咋这么多话。马龙破罐子破摔了，我酒后可能是话多，酒精撩人，嘴皮子痒了。
我告诉你吧——他妥协了——我俩处得挺好，今天我和她吃中午饭，她还提起她喜欢某某部电影，我说哎正好！我和我哥们儿也挺喜欢，我俩关于这部电影还有个小故事——我俩去过衣柜里寻找异世界……她笑得可欢了，夸咱哥俩感情好呢……
你逗我呢？马龙酒醒了一半。这跟我有屁关系？
张继科朝他虎虎地笑，不说话，拿纸杯子轻轻去碰他的杯。
3
马龙想，张继科许是怯懦，才不跟他介绍他的女朋友。他就不一样，他要交了，就打通告给那孙子讲，告诉他什么样的才叫好兄弟。除夕的时候，马龙突然想起这件事，打电话给张继科，屋外适时地响起剧烈的鞭炮声。他在肚子里打草稿：听到这鞭炮声了吗？够响！今天有喜事告诉你……嘟——喂，喂喂喂！张继科在电话那头大声吼着，新年快乐啊马龙！！！他也祝人家新年快乐，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，他说继科儿……
咋了？张继科说，我玩仙女棒呢，你知道仙女棒不？就那个小根的烟花……
我交了女朋友。马龙正告他——我交了女朋友！
交就交呗……啥时候谈上的？张继科问。后半句淹没在一波又起的炮竹声。
马龙淹没在酣畅的代偿感中，挂上了电话。从那以后是中学时代里新的一年。新的一年的第一天马龙还在床上沉眠，有人从衣柜里跳出来把他吓醒。他一巴掌扇人脸上，靠怎么回事……
你笑着呢，你还笑……张继科伸手去挠他的痒。
马龙边笑边抵抗着，闭着眼睛问他，你怎么来了，这大清早的……
跟叔叔阿姨打过招呼了，特地早早过来吓你的。张继科说。他又说，顺便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见色忘友。
滚蛋。马龙还躺着，迷迷糊糊地控诉道，不知道是谁之前见色忘友那么久……
4
要说见色忘友，哪一个都没有的。
俩人给女朋友挑礼物都一起去挑。有时候马龙不自觉地就跟张继科挑了一样的，挑出来在结账之前觉得不好了，及时去换。结果张继科看他改变主意也觉得他那一个好，最后总是挑了俩一样的。马龙抱怨，我都要对你有阴影了。
不，不准。张继科对着电脑屏幕撅嘴。马龙在他背后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，赶忙劝道，这一套留着给你女朋友吧。
张继科又对着电脑屏幕，慢慢露出一个穷开心的，能吃人的笑容。
5
和女朋友掰了。那年张继科告诉马龙。
手机被偷了，平时天天见面也没记着你的号码，姑且给你写封信吧。张继科写到。我走得太突然了，自己也很懵。现在在工地打工，家里人忙着求医问诊。我以为大城市治安很好的，结果刚来几天手机就被偷了。艸塔吗的。不知道你有没有打过我电话，如果有的话，哥没有不接你电话，在这里告诉你一声哈，哥一直在。
然后就是吹了一事，马龙看得很潦草，张继科也没用多少篇幅去写。马龙看完了，便开始着手写回信。他在这时候不知为何变得极为较真，去网上搜了书信模板和常用书面语出来。继科儿。他写。展信佳。希望叔叔早日康复。
我也没跟你打多少电话，臭屁吧你。——这句他涂掉了。
他在脑中搜罗着平淡的寒暄，脑子却转不动了。只在最后附上他的号码。那串数字歪歪扭扭的，蛰伏过了整段邮递之途。
他也曾想把思念付诸纸笔，只是“在你离开的那一天里，窝在衣柜里看了一夜的手机”，这件事太难以启齿了。他是在那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张继科寄来的信，他隔三差五就拿出来看一遍，为对方没记着自己号码这事感到难以释怀；又着重盯着最后一句看，心里千万只鸟在飞，目光能把信纸烧穿一个洞。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。
后来和女朋友吵了一架，她对马龙一有情绪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的行为感到不满，指出后者有了难处应该和人分担，最起码要说出来。其实他只需要有人陪他在衣柜里面坐一会儿，大家一起，都别说话。
姑娘一时激动提了分手，马龙没有挽留。晚上他躺在床上，想自己真是渣。可有的东西是挽留不住的。张继科的电话夜访而来，说马龙啊，我等那么久就等来你那么两句话，你还真是不念旧情啊。
他的声音低且沉。马龙想反驳他的话，最后只闷闷地回了个嗯对啊。张继科说，你睡觉呢，那我挂了？说着声音远了，没待他反应过来对方真挂断了。马龙捧着手机愣了会儿，过了半分钟那人又打了进来，说哎我手滑打错了，——既然打过来了那就再聊聊吧。
通常他们要聊，人手一罐冰啤酒，一聊就是彻夜。
6
张继科回来的那天，东北下了很大的雪。他穿着沉重的羽绒服，一步一个脚印地迈过来拥抱他的老朋友。
这画面给了马龙很强的心理暗示，将来他觉得冷了需要添置衣物，衣柜里就多了一件同样颜色的羽绒服。
同学聚会上，马龙喝得不少，竖着食指打圈。“继科儿回家的那天，脸冻成猪肝色，他的家显然不是很欢迎他归来。”被音浪淹没着，他晕乎乎地提起中途辍学的某人，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。他提早离开ktv，在夜风里缩着脖子给那人发短信：你还要多久来啊？他们有了工作之后合租在了一起，因为熟悉彼此生活作息，日子过起来也轻松舒坦一些。
张继科没有去参加聚会，嘴上说着是加班，打电话给马龙问情况倒是比老妈子还勤。马龙声音模模糊糊：“我喝多了。”张继科：“我就知道你。待会儿顺路捎你回去。”
现在马龙把食指从袖口伸出来打字：他们都还惦着你呢，我提到你后，在场的又把你的风流韵事翻出来，我又听了一遍。
张继科：二十秒。
马龙：……
马龙：过了。你没找到我？
张继科将车停在马龙面前，前者摇下窗露出一个憋笑的表情。马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：“二十四秒了。该不该罚？”
张继科转动方向盘，大笑了起来：“去你的吧马龙。”
7
马龙在张继科爱车后座笑倒，从此决定要追他。
最开始他和那人穿款式相近的衣服，早餐时间发觉那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，还会在衣物底下感到锋芒在背。后来在人生日时买表送他，张继科眼底露出小孩子看到玩具的笑意，一边在口头上损他这么破费迟早装大发。马龙为了那个笑容赴汤蹈火不顾，晚上就从记忆里掏出来看看，和天上星星做对比，发现还是此笑容耀眼一点。
而他自己生日那天，他要追的人给他发了几张家乡风景照，备注：向阿姨打听到你在寅时出生，爬起来去郊区取景拍了一组我觉得还不错的，晚上一起吃饭昂？
马龙捧着手机在办公椅里僵硬，怎么想都觉得对方要比自己略胜一筹。
8
生日晚餐上他到底还是喝多了，因为实在开心。
回到家寿星觉得头晕，张继科下楼去买醒酒药，上来时还带了俩猕猴桃，结果找不到马龙了。
有人在卧室里发出隐隐约约的报数声。张继科推门进去：“又要在衣柜里抓住你了。”
“再狡猾的套路早晚也要失效。”他像哄小孩似的：“快出来乖乖吃药。”
“继科儿，这鬼地方好挤啊……嘶！”里面传来类似脑袋撞到柜角的声音。马龙被撞疼了，就不肯动了。张继科也就索性站在原地替他把整整二十秒数完，才去拉柜门。马龙盘腿坐在里面看他，眼睛明晃晃的，说你数完二十秒了，我不好好地还在这里吗？
张继科愣了一下，伸手去抱他：“很多次我都感到快要失去你了。”
“你的舌头能翻花绳吗？”马龙从衣柜里被抱出半个身子，同时还有空闲回呛。他沉默了一下，环在张继科的肩上，说：“你永远不会失去你兄弟。”
“只是，他有时候想要调整一下立场。”
酒精撩人。他用力闭上眼睛，咬咬牙齿：“他想做你男朋友——你看怎么样？”
看不见张继科的脸，马龙听到他的闷笑。“你话真多啊。”一只手按上他的后颈，把他往怀里紧了紧。马龙大着舌头：“我一直这样你不知道吗？我就是嘴皮子痒了怎么样？”他身子一歪就开始数落，像要把这漫漫十几年抖搂干净一样，但却在注意到张继科的表情和覆上来的阴影时收了声。他突然觉得嘴唇和心脏都好干——这么多年来，你都和我一样吧……？
马龙想，张继科许是怯懦，所以不说，力做行动派。
他面临这种糟糕的情况，也只是说了两个字。
“欠吻。”
他就凑过去亲他。
马龙眨眨眼睛，拍了拍自己旁边。站着不方便，过来坐坐啊。
还是不了，这么大个人了，来俩衣柜也塞不下。张继科拉住他的双臂。出来吧。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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